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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25日 星期日

從高中生扮演納粹黨,談同理心的培養

作者:朱為民


集中營出入口,門上用德文寫著「勞動帶來自由」

今天是平安夜,我和太太來到了奧地利哈修塔特(Hallstatt),這個美麗如畫的湖濱小鎮。天氣是攝氏零度左右,聖誕夜晚上沒什麼店家開門,小鎮非常安靜。我們二人跟著人群晚間到鎮上的主教堂,聽神父帶領群眾唱德語聖歌,小朋友和大人合演了一齣聖誕老公公的劇。活動結束,大家互道聖誕快樂,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笑容。其實,我跟太太一個字也聽不懂,但還是覺得很開心,很平靜。


台灣的高中生


回到旅館打開手機,從台灣傳回來的卻是這樣的新聞:

『新竹光復中學日前舉辦校慶活動,以歷史人物作為「聖誕感恩變裝秀」主題,廣告設計學程二年級廣告設計科多媒體設計組男女學生,竟然複製納粹德國武裝親衛隊制服、舉著納粹德國旗幟、軍徽遊行,甚至用紙箱自製一輛德軍虎式戰車模型,模仿親衛隊受校……』

『校方說,對於造成誤解,學校將更審慎加強學生歷史教育及國際觀……』
(聯合新聞網)

隨後,網路開始鋪天蓋地的批判學生,他們的師長,最後是教育部。學生的無知以及學校的默許,連我看到新聞的時候都非常生氣,絕對是錯誤的。但也不禁讓我反思,我在像他們這麼大的高中生時期,對於德國、納粹德國、以及國家社會主義了解多少?或甚至,我在那個慘綠少年時代,對於世界的認知與理解,除了地理和歷史課本所講的之外,究竟有多少?

說實在的,也許沒有多少。諷刺的是,也許從好萊塢電影中得到的觀點和視角還更多些。


德國的高中生


很巧合的,這次到德國幾天的行程,我們花最多時間拜訪的其實並不是一般常見的觀光景點,而是對於二戰時期德國歷史留下的遺跡。

於是在紐倫堡,我跟太太去了紐倫堡大審1945年的場所:司法大樓以及實際執行審判的600號法庭。親眼看見那個時候全世界關注的焦點令人非常震撼,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當年審判的錄影,那些殺人無數的納粹走進法庭的畫面:他們就好像是一般人一樣,衣著整齊,西裝筆挺。被警衛帶入庭上坐下的時候,還和同袍們一一握手致意寒暄,就好像一般人看到朋友那樣的親切……我不禁寒毛直豎,除了對於他們為什麼可以這麼地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沒有自覺感到疑惑之外,更讓我想問的是,看得出他們也是有太太、兒女、親朋好友的普通人,是什麼讓他們變成那個樣子,缺乏人性,或說是缺乏對人類的同理心?

在慕尼黑,我們開了約一小時的車,到了近郊的「達豪集中營」去參觀。達豪集中營之所以在歷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是因為它是德國第一個集中營,之後其他地區的集中營的設置與管理方式都是模仿達豪而來。在那裡,我們走過當年犯人們入營時必定會經過的小門,門上用德文寫著「勞動帶來自由」;我們走過當年幾萬人集合時所用的廣場,寒冷的風吹著讓我們不停顫抖;我們走過囚徒們洗澡的浴室,那裏也是他們被處罰鞭打的場所……;我們走過毒氣室與焚燒屍體的焚化爐,因為屍體太多了,所以一個焚化爐不夠,要加蓋一個……每個場景,都讓自己對那個時代深層的傷痛有更深一層的理解,也讓自己了解到,原來過去所知悉的部分,是那麼地少。

走到當年囚徒們所住的營房,眼前情景把我嚇著了:約莫二十個看起來像是高中生的德國少年,圍成一圈坐著,靜靜地聽一個像老師的中年女子非常嚴肅坐在當中講解。老師講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但我看見德國學生眼中的安靜,同時也帶有些無奈,彷彿他們從小時候開始不知聽過多少遍了。終於,講解結束,學生們準備前往下一個集合點,他們三三兩兩走出營房,在冷冽的空氣中說起笑話、聊天,從歷史罪惡的承受者,回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該有的模樣。我在旁邊看著,想著德國的教育和台灣的教育。

而為什麼我們的高中生們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呢?說歷史教育失敗也對,說國際觀不足更是正確,而我卻想再加上一個原因:缺乏同理心的培養。


同理心是什麼?


同理心同理心,每個人都在談同理心,同理心到底是什麼?

『同理心(英語:Empathy),或稱做換位思考、神入或共情,指站在對方立場設身處地思考的一種方式,即於人際交往過程中,能夠體會他人的情緒想法、理解他人的立場感受,並站在他人的角度思考和處理問題。』(維基百科)

好像有點複雜,我把它簡化為「對於人在各種處境下的情緒與行動的理解」。

因此我們想到被納粹殺害的那二千多萬人,無論是猶太人、吉普賽人、俄羅斯人,我們即使不是他們,也能感受到那一種巨大的悲痛,家人被拆散的苦楚、心中的恐懼。

或是,我們面對接近死亡的末期病人,我們即使不是他們,也可以感受到他們面對未知的害怕,面對分離的痛苦,面對身體不適的無能為力。如果他們因為這樣的負擔而出現一些不理性的行為,我們理解。

或是,我們看到小燈泡的媽媽,我們即使不是她,也可以感受到她心愛的孩子被奪走時的絕望與哀傷,同時,對於她仍可以保有一股強大的正面力量,我們感到無比的尊敬,因為我們知道,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要做到那樣有多不容易。

我們不是納粹主義的受害者,我們不是面臨死亡的病人,我們也不是失去孩子的母親,但我們還是可以對於他們的情緒和行動有基本的理解。

這就是同理心。


如何培養同理心?


回頭思考,那我對於二戰受害的猶太人、斯拉夫人、吉普賽人所持有的同理心,是課本或老師教給我的嗎?一部分是,但絕對不是全部。更多時候,我透過對於生活的理解與觀察,透過文學、音樂、戲劇、電影、繪畫,學習不同的人面對不同的情境時會有怎麼樣的情緒和反應。更精確一點來說,是「社會」教會我什麼是同理,每天在這個社會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有可能是另一個人同理心的養分,包含我們的新聞、我們的報紙、我們電視節目,我們的臉書動態……都傳達著某些訊息。

對我自己而言,教我最多的,是我的父母。他們每一天對於生活的實踐,都給我滿滿的言教與身教。

而成人要如何培養同理心呢?我有三個建議:

1. 認真過每一天的生活,對周遭發生的人事物充分理解與觀察。
2. 空閒時多涉獵與人相關的藝術,如書、電影、音樂、繪畫,了解創作背後的故事與意涵。
3. 如果對情緒和行動有疑問,不要吝於發問;如果發現自己可以同理別人,要勇敢表達。

在這個新聞事件之後,也許,除了檢討學生、檢討老師、檢討學校之外,我們也應該回過頭來看看我們這個社會的生活日常,甚至看看自己。